視頻直播是近年新興起的一種依賴數字空間的傳播形態。根據2016年易觀智庫的報告，直播是指“依托網頁或者客戶端技術搭建虛擬現實平臺，以主播(主要是草根達人)提供表演、創作、展示以及支持主播與用戶之間互動打賞的平臺，是一種基于視頻直播技術的互動形式”。在虛擬社交空間與移動互聯網時代，基于手機應用程序(App)的直播形態，打破了之前PC時代的形態桎梏，走向直播場景和直播內容的多元發展空間。①目前，直播熱已經成為一種現象級的行業趨勢，按照我們對于直播價值的理解，在未來的發展中，直播或許將成為網絡場域中，最具革命性的一種傳播形態，它將成為人與人、人與物、人與社會的最為重要的連接方式，進而成為一種改變世界的傳播力量。
我們判斷某種傳播技術或傳播形態是否具有未來發展的市場空間與社會價值，不僅僅要從技術邏輯、自身產品邏輯出發，更要從人的精神交往和社會實踐的邏輯出發，考察傳播技術、產品形態是否拓展了人的社會行動空間的自由度、是否提升了人的權利與自主性、是否增強了文化的社會流動性、是否豐富了人的社會性連接等等。以下筆者將按照上述關于傳播技術和傳播形態的價值評判標準對于直播這一興盛的傳播形態進行其價值探討。
一、視頻直播技術增加了社會流動性，擴大了人的自主選擇權
任何增加社會流動性的傳播形態和技術形態，都將有助于社會的良性發展。對于直播而言，從傳統媒體價值來判斷，最初興起時期似乎有些粗糙和無趣，也缺乏必要的規則，然而從新的社會價值坐標系來說，視頻直播技術增加了社會的流動性。一方面，以草根為主體的直播形式，是對于傳統視頻中由精英階層、組織化傳播體系、報道重要事件和重大場景的傳播形式的顛覆。在傳統視頻報道中，普通老百姓作為受眾一方無法直接(出鏡)表達。直播的出現，有益于社會生活中精英文化與草根文化的多元對話，它以新的形態極大促進了社會文化的活力以及階層之間的理解和互動。
經過“文字—語音—圖片/表情—短視頻—直播視頻”的演變過程，社交媒體時代，網絡場域中人人都成為擁有“麥克風”和“攝像機”的傳播者。比如，在巴黎暴恐襲擊發生后，第一時間呈現到我們面前的現場視頻，來自于Twitter旗下的直播Periscope，這期間巴黎地區大量的訪問量甚至讓其服務器宕機；同樣在國內某火災現場，也有網友通過直播第一時間展示現場情況②。因此說，直播打破了圍觀與參與表達的界限，擴大了人的自主性。
另一方面，直播正成為人們最常見的娛樂社交手段。除了觀看直播內容，直播帶來自我表達門檻的降低和自我表達效果的大幅提升，讓使用直播也成為主要的和可以便捷地使用的視頻社交的重要方式。觀者可以在直播中與傅園慧、宋仲基、Papi醬等“網紅”、明星及所關注的人進行“面對面”的零距離交流。再比如，以往在國際秀場和時尚T臺旁邊圍坐著世界知名時尚雜志的主編或名記者，他們從精英邏輯、專業眼光獨斷地闡釋時尚并影響社會。而直播興起后，越來越多的普通階層的人進入到這些時尚最前沿，觀者可以跟隨秀場內直播的“網紅”一起觀看和參與品評，他們用直播的形態代表著草根文化的多元理解、豐富興趣和視角，極大增強了時尚文化的社會厚度，促進了階層文化的活力與流動性。
二、視頻直播技術提供了場景價值，極大拓展了人的連接方式和體驗空間
場景的價值，是未來媒介的重要特征。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場景越來越成為承載人的需要、生活空間、市場價值的新的承載物。視頻直播技術極大豐富了場景的構成形態與功能屬性。問題的關鍵在于，如果我們自我設限地將自己的眼光局限在傳統的內容評價的狹隘限制中，我們就很難發現直播節目除了內容是否有價值之外，還有其形式所創造的種種場景價值。比如，吃飯直播看起來毫無意義，但是在圍觀的人中正好有些是我們愿意和他交往、發生關聯的，那么在這樣一種觀看場景中，我們可以找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伙伴，豐富了人與人的連接方式。還有，人在生活中常常會有某種不良情緒的積累，需要某種適合的場景來進行健康合理的宣泄。在直播的傳播形態下，人們可以透過某些直播所構建起來的場景，形成一種集體的宣泄，從而獲得情緒的減壓。再比如逛街這個行為，從傳統觀點看是私人化的、休閑的、無意義的，但是結合目前的線上營銷，在遠隔萬里的米蘭、巴黎等時尚賣場，觀者可以自主掌握逛街的時長、可以隨機按照自己的心愿點擊購買、甚至可以集體在線砍價。
概言之，直播構建了未來消費和生活的種種新的場景。隨著直播成為目前互聯網的一大流量入口，很多的企業和廠商都在青睞直播所創造的全新價值。從傳播角度來說，直播所構建的購物場景，讓品牌跟用戶之間的溝通成本更低，距離更近。
視頻直播本身對于人類生活游戲規則的改變也是重大的。過去由于全球通訊的發展，形成“地球村”的概念，而直播所代表的互聯網視頻的即時在線傳播，形成了時間消滅空間、構成“空間坍塌”的態勢。人與人之間遠隔千里，卻能如同耳鬢廝磨、息息相關的接觸感受。我們既可以在前一秒鐘參觀白金漢宮，緊接著在下一秒切換到非洲難民營；既可以前一秒鐘感受民工子弟小學的教育環境，下一秒即可切換到哈佛大學頂級教授的課堂。空間坍塌所帶來關于空間和距離的感知的轉變，以及在此基礎上造成的全新的社會認知、游戲規則和社會關系的改變，將是視頻直播等全新場景的未來價值。
三、視頻直播技術有助于虛擬內容創業，擴張了人的社會實踐空間
視頻直播已經成為互聯網“原住民”一代進行虛擬內容創業的重要渠道，為具備才藝和想法的人創業開辟了一條全新的道路。圍繞直播這一平臺，形成了一個由“網紅”經紀產業、演藝/體育/時尚/娛樂/游戲產業、電商平臺、粉絲經濟、視頻直播技術服務產業、手機/VR/應用產業等相互交織的“產業網絡”。
從盈利模式來看，除去既有的“打賞”模式之外，直播還可以與線上電商、社交平臺以及線下企業相結合，形成諸如“直播+社交”“直播+游戲”“直播+培訓”“直播+購物”等模式，拓寬內容資源的變現渠道。目前，多數直播機構都成功獲得融資，如2016年國內首家彈幕式直播分享網站“斗魚”獲得15億元C輪融資，是目前直播平臺融資最快的公司之一。此外，“花椒”直播也完成了3億元A輪融資，“抱抱”直播獲得1億元B+融資。國內直播產業的未來被廣泛看好。
在國外，除去Youtube視頻也采用少量打賞付費之外，其他兩類社交網站還是采用傳統的廣告方式，比如通過直播大型賽事典禮如“超級碗”“奧斯卡”等獲得廣告贊助商冠名、視頻前貼片廣告等。其中，Periscope則與新聞直播聯系更密切，比如美國亞利桑那州的KGUN電視臺，在新聞播報的同時，用直播技術與觀眾互動，并直播節目間隙的主持人活動③；英國凱特王妃生產后首次亮相公眾，CNN記者也使用Periscope進行直播。這展現了直播技術所呈現的全新社交邏輯，極大擴展了人類實踐的操作空間。
四、虛擬視頻直播產業的現實發展趨勢
1.BAT布局直播行業呈三足鼎立之勢
美國直播市場從2014年Meerkat創立開始，很快經過收購聚合，目前已逐漸形成以社交網站與視頻網站巨頭為主導的市場格局，即：Facebook Live、Twitter收購的Periscope應用，以及谷歌Youtube Live和Youtube Connect應用。④
相較國外而言，國內的視頻直播行業由傳統的PC端演變而來，隨后形成很多垂直化、細分化的直播平臺，但是到2016年，幾經合并收購，則隱約可見BAT“三巨頭”主導市場的趨勢。目前，百度旗下擁有以PC端為主的“百度百秀”，以及愛奇藝App整合的“奇秀”；阿里巴巴旗下擁有優酷平臺內置的“優酷直播”，以及以綜藝秀場為主的“來瘋”；而騰訊投資直播的力度最大，除去自身垂直化的“騰訊直播”“企鵝直播”“花樣直播”“NOW直播”以外，還注資了“斗魚直播”“龍珠直播”等。
2.社群經濟帶來去中心化的口碑營銷
截至2016年8月，中國網民規模達到6.1億，互聯網進入人口紅利期。移動視頻技術、4G技術迅速發展，目前視頻流量也是運營商轉型發展的重點，比如某運營商就將推出視頻手機，打開直播應用觀看定向流量免費。根據易觀數據對于獨立App中的1.94億月活躍用戶的行為監測結果，2015年開始，娛樂直播市場呈持續增長的規模，到2016年第一季度，用戶規模已經達到4738萬人。⑤
從發展趨勢來看，隨著互聯網的去中心化，直播行業將進一步壯大。用戶生產內容(UGC)、伴隨式場景、被動式行為成為社群經濟去中心化的特點。一方面，從傳播者來說，UCG的全民分享，美食、運動、旅行等碎片化的日常場景，構建了去中心化的內容傳播；另外，直播平臺開始垂直分化為游戲直播(如“斗魚”“龍珠”)、體育直播(如“企鵝直播”)、財經(如“歡聚時代”)、教育(如“100教育”)等專業性生產內容(PGC)平臺；另一方面，從觀看者角度來說，在社群經濟時代，基于粉絲、社交、分享的去中心化的口碑營銷與觀者消費行為興起，看到別人分享，認可其審美，感覺到心理接近與心理認同，就會瀏覽并下單，完成線上消費。
3.直播他律與自律規范化提供良好發展環境
2016年，很多關涉直播的規制性政策出臺。文化部出臺了《文化部關于加強網絡表演管理工作的通知》，明確網絡表演經營單位對本單位提供的網絡表演承擔主體責任，對所提供的產品、服務和經營行為負責；國家網信辦發布《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信息服務管理規定》，對于直播平臺提出了分級分類管理，建立信用等級管理體系，建立黑名單管理制度等要求；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發布了《關于加強網絡視聽節目直播服務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規定開展網絡視聽節目直播服務，必須持有《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此外，北京市網絡文化協會協同網絡直播主要企業發布了《北京網絡直播行業自律公約》，對于直播間標識、內容存儲與主播實名制等內容進行了規范。
直播平臺和主播的關系，猶如微博平臺和微博作者之間的關系一樣。除了主播身份認證之外，平臺還需要在其他方面，比如健全內容管理制度、完善突發事件應急處置機制等承擔責任。目前，以“斗魚”直播為例，在實名制方面，如果要想成為主播，需要同時上傳身份證和銀行卡，雙重驗證通過后方能開播；在制度層面，對主播實行類似于駕照模式的扣分管理辦法，對主播的語言、著裝等進行規范；在內容監管方面，引入自動鑒別內容技術，一旦發現直播過程中有違規行為，系統會自動進行分級，判別可能出現的風險，并進行預警；此外，“斗魚”還設立了用戶舉報獎勵機制，聯合用戶共同監管和凈化直播環境等。⑥
通過行業自律與他律的結合，推動直播平臺的內容監管逐步細化、行業標準走向規范化，必將為直播行業未來發展提供良性的成長環境；有利于直播行業擺脫早期個別主播不良行為的標簽和陰影，走上健康快速發展的道路。
2016年，很多關涉直播的規制性政策出臺，將直播平臺內容建設、行業標準等推向了規范化，為直播行業未來發展提供了良性的成長環境。
總之，視頻直播技術的社會價值，不僅僅是從技術邏輯上，改變了媒介傳播的形態與樣式，更重要的是，直播作為一種基于互聯網、尤其是移動互聯網的全新社交平臺，極大地增加了社會流動性、豐富了社交場景，擴展了人的自主性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連接。可以預言，直播目前所呈現出的價值端倪，僅僅是這一傳播技術和傳播形態發展初期所揭開的巨大價值空間的一個序幕，其未來的發展可以用無可限量這四個字來定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對于直播新技術和新形態的未來發展前景予以關注，也是對于虛擬社群時代人的日常生活以及未來發展的一種人文關切。
注釋：
①易觀智庫，《中國娛樂直播行業白皮書2016》，2016年9月13日，http://www.useit.com.cn/thread-13381-1-1.html
②《巴黎暴恐，UGC視頻直播或挑戰倫理邊界》，2015年11月17日，http://news.qq.com/original/dujiabianyi/balibaokong.html
③Michael Malone,Scoping Out the Next Newsgathering Trend,Broadcasting & Cable，2015年6月29日。
④《國外直播平臺三足鼎立》，2016年8月18日，http://www.shichangbu.com/article-27700-1.html
⑤易觀智庫，《中國娛樂直播行業白皮書2016》，2016年9月13日，http://www.useit.com.cn/thread-13381-1-1.html
⑥《斗魚宣布將加大投入，翻倍內容監管規模》，2016年11月16日，http://news.sina.com.cn/o/2016-11-16/doc-ifxxsmuu578432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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