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拼才會贏》流行的1998年，傅盛20歲，正在山東煙臺的海風里思考人生。學校在全國排不上名號，這位景德鎮少年也看不清自己的未來在何方。3年后，當他兜里揣著400塊錢走出北京站廣場時，來去匆匆的龐大人群讓他有點眩暈。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傅盛后來的故事驗證了這句歌詞。當個人努力與時運同在一個潮水的方向時，總有人能等來閃閃發光的時刻。
本周三在水立方一口氣發布5款機器人的傅盛，在臺上的大部分時候是發著光的。這是屬于獵豹的機器人之夜，也是傅盛的高光時刻。直到出人意料的一刻出現：他突然扎進游泳池，激起了浪花和驚呼。
“只有跳水能表達我們過去兩年的心情”，從泳池重回舞臺的傅盛拋出了尼采那句出名的雞湯：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這位南方人上大學時還不會游泳，直到一位漁民出身的同學告訴他：不要害怕，放棄你的所有恐懼，自然就會浮起來。
事實上，恐懼、拼搏與跨越，似乎也是傅盛做機器人這兩年的主題。
壹
小米的王川清晰記得半年前的那一幕。
傅盛參加了他在古北水鎮的生日聚會。回城路上，傅盛一直念叨著機器人：如何才能讓機器人聽懂人話、識別障礙物？怎樣才能做出好用的機械臂？
王川聽得興趣盎然。兩人相交已久，王川教會了傅盛滑雪。2017年冬天，坐在那輛駛往北京城區的汽車里，他感受到了后者在雪道上時那種“挑戰極限的熱情”。
傅盛與王川在機器人之夜上
但時間回到2016年，傅盛做機器人的熱情在獵豹公司內部并沒有得到太多響應。“無動于衷”——他用了這個詞形容那些反對者的態度。他決定從外部推動。幾個月后，傅盛參與投資創辦了人工智能公司“獵戶星空”，還從美國硅谷、日本、臺灣等地的一流科技公司挖來了很多人。
這在當時看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2016年人工智能正是風口。百度在那年的世界互聯網大會上展示了無人車試駕，騰訊成立了人工智能研究院騰訊 AI Lab。在世界華人圈里，前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主任李飛飛加入谷歌成了熱議話題。而一場不落地看完那年李世石與AlphaGo的人機大戰后，傅盛寫下 《Today is history》，稱“我突然發現，深度學習是計算機歷史上出現過最簡單、最美麗的東西”。
但對于傅盛來說，這場跨界注定艱難。
與家大業大的BAT不同，獵豹沒有任何人工智能的基礎。傅盛主導過獵豹此前的幾次轉型，可機器人是一個全新領域。他很快領教到了陌生領域的不友好——在獵戶星座這家新公司里，當傅盛為代表的互聯網人面對搞硬件的、搞人工智能的同事時，大家都說中國話卻彼此聽不懂，是常有的事情。
機器人不好做，但這是傅盛認定的新方向，這條賽道同時滿足了他的個人夢想、科技浪潮方向和獵豹的進化需求。他需要拼一把。
他退路無多。獵豹在2016年Q1的財報并不好看，受Facebook算法調整的影響，獵豹該季度凈利潤同比下降65.2%，而全球移動互聯網紅利的消失，也讓外界對獵豹下一步發展頗有爭議。傅盛后來在獵豹的2016年年會上感慨：“2016年，對于獵豹、對于我，都是特別艱難的”。
絕處逢生的動力似乎由此而生。“活下去”的壓力之下，傅盛對機器人的定位也變得很務實：可用的。
他最初其實想要一款阿童木式的機器人。這是他曾經喜歡的動畫片主人公，類人型機器人也確實看起來更炫酷。團隊后來做出了帶手臂的機器人原型，不過，當程序員們興沖沖喊著要去CES上驚艷全世界時，傅盛最后卻決定：放棄手臂。
理由很簡單：技術太復雜，實現起來太困難，也太燒錢了。
他研究過市面上已有的機器人，從波士頓動力、本田的ASIMO、軟銀的pepper到已經取得公民身份的索菲亞，它們的共同問題在于：展示時很炫酷，但價格昂貴，且存在動力不足等問題，距離實際使用場景太遙遠。
傅盛不愿意繼續走這條路。
于是，他最終在獵豹機器人之夜公布的5款產品，主打特點都是：價格不貴、實用。
傅盛介紹機器人
這位互聯網產品經理出身的創業者顯然希望復制獵豹清理大師（簡稱CM）的成功——CM一度是全球下載量最大的工具軟件，也直接推動了獵豹移動當年在美國上市。在他看來，做一款好產品去搶占市場，繼而坐擁影響力和話語權，這套玩法，應該放之四海而皆準。
貳
恐懼和懊惱，曾經在2016年5月的那個夜晚將傅盛包圍。
獵豹移動在公布當年一季度財報后遭遇股價重挫，大跌20.43%，盤中股價探底至11美元，跌破發行價14美元。傅盛對此有準備——財報發布之前，獵豹把增長率下調了60%，只是，市場的反應強烈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對于傅盛來說，那無疑是一個寒冷的春夜。
“那是我準備做機器人之后最難熬的時候”，他回憶，當時第一反應是“為什么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已經那么努力，想的事情也很全面了”。最終讓他平靜的是自嘲：“能有這么慘烈經驗的人也很少，這也算是一種體驗吧”。
暴跌第二天是獵豹的股東大會，傅盛事后形容會場感受：壓力非常大。
他最終從那場陰影中突圍而出，似乎也因此獲得了更多力量——這是命運藏在戲弄之后的，給拼搏者的饋贈。
“拼搏”、“努力”是包括58同城姚勁波在內很多人對傅盛的評價，但他并非一直擁有好運氣。
事實上，他事業的上半場總伴隨著“逆境”和“逆襲”這兩個關鍵詞，他總是無限靠近成功，卻總需要歸零重來——從360去金山時，他放下了“360安全衛士”的榮耀；金山網絡剛剛依靠免費策略扛過360的沖擊，移動互聯網浪潮之下的轉型又迫在眉睫。
這個過程就點像傅盛兒時熟悉的景德鎮燒瓷，扛過烈火高溫之后，瓷器才會美麗而穩定。
懊惱總是有的。傅盛曾經向《財經》雜志形容獵豹移動的命運：匆匆趕到一個地方，發現不行，又趕到另一個地方。“我們的行動總是迅速，但我們的運氣總是差那么一點點”。
突圍和轉變并非易事。
決定做CM之前，傅盛帶著5位副總裁去美國硅谷參加Google I/O大會。當時金山網絡面臨轉型壓力，卻始終定不下方向。白天他們出去參觀拜訪，晚上就回到黑人區一家一百美金的旅館，在一樓走廊小廳里喝著便宜的葡萄酒，討論公司前景，也借酒消愁。
“國際化沒準是個最好的機會”，傅盛在一天參觀完斯坦福大學后，突然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異想天開”。那晚，借著酒勁，他拋出一個問題：我們有沒有可能在全球范圍內做一款APP，讓全世界人民都使用？
這個看似荒誕的想法最終變成了現實：CM。
CM成功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2014年，金山網絡改名為獵豹移動赴美上市。按下紐交所電鈴的那一刻，傅盛也完成了他的上半場使命。那晚他寫了一封全員信，感慨“只要你堅持夢想，不忘初心，總有一天，夢想就會成真。”
那年他36歲，世界突然以新的姿勢向他展開。他隨后發現，“我的一點點努力，真的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不一樣。”上市給他帶來的另一層影響是：“你的詛咒被解除了，你的心理壓力被釋放了。你會重新思考整個人生目標，看世界的方法也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他確實變了。
獵豹不再僅僅是當初傅盛說服雷軍做CM時的那個愿景：國際化移動版的360。
從工具到內容、再到AI轉型，傅盛毫不掩飾自己在事業下半場的野心。這從“獵戶星空”的名字中可見一斑——獵戶座是冬季星空里最大最明亮的星座，在浩瀚繁星中一眼可見。“紫牛基金”風格也類似，這個名字出自雅虎全球副總裁賽斯·戈登寫的《紫牛》——漫山遍野的黑白奶牛中，如果出現一頭紫色奶牛，肯定會讓人過目不忘。
傅盛的對手不再是國內公司們。他在上市路演中提到：“他們會造成麻煩，但顛覆來自更遠的地方，來自更多個性化的東西，來自被夢想和樂趣激勵的東西。”
他試圖成為那個敢于“異想天開”的人。
后來，獵豹移動做了直播平臺Live.me，在Google Play美國社交產品暢銷榜排行第一；請來張泉靈入伙后，傅盛的紫牛基金最有名的投資項目之一是Musical.ly——這家面向美國市場的短視頻公司尚在微時被傅盛看上，后來Musical.ly 被今日頭條以10億美金的價格收購，給獵豹移動直接帶來了1.7億美金的回報。
張泉靈形容這位合伙人的變化：越來越堅定，認準的事情就會做下去。
叁
傅盛長著一張好好先生的臉。
他臉型偏圓，又習慣保持著瞇眼微笑，一副“好說話”的樣子。由于經常運動，這位40歲的創業者看起來沒有贅肉。水立方的獵豹機器人之夜里，他小跑上臺，輕快得如同年輕人。獨自演講2個半小時后，出現在媒體采訪間的他也不見疲態。
二十幾歲的時候，他是位沒有什么興趣愛好的年輕人，“好人臉”里多少帶著些不自信。
他住過半地下室，每天擠300路公交車穿越半個北京城去上班。他自學過一本叫《COM本質論》的書——程序員都讀過，結果卻被枯燥而深奧的術語困住了，“怎么跟他們比呢？比這個比不過。”在公司遇到與同事意見相左的時候，他也經常選擇微笑妥協。
從360跳到金山時，雷軍對他說了一句話：你是一個比你自己認為的要強的人。
傅盛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去證明這一點。
拼搏最終在他身上留下烙印：那個無趣不自信的年輕人不見了。除去商業上的成功，他有了自己的認知體系。如今，他身上的標簽多了起來：馬拉松、滑雪——都是極其挑戰耐力的事情。
他享受著這些運動帶來的挑戰和回報，正如他不得不去面對、學會享受曾經的那些逆境。
最初跑步的時候，他需要在起床后花半個小時去掙扎。他堅持了下來，“人是不能縱容自己的”。最終，他趕在40歲生日之前在廈門跑完了馬拉松。他還完成了減肥。當體重接近200斤時，他決心做這件事——跑步之外，他以近乎變態的標準控制飲食。一次與一位副總應酬吃飯后，他到家后心生愧疚，跑到廁所把食物都摳了出來。
“商戰和減肥，其實是一不是二。要改變世界，先改變自己。”最后，他減重60斤。
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之后，自信就會戰勝恐懼，傅盛似乎已經深諳此道。2015年時，他帶著50多個中層去日本滑雪，出發前太太有點擔憂：帶這么多人去，萬一出點事呢？為此，傅盛跑到公司給員工們上了一堂課，告訴后者“消除恐懼，才能做到那些你從來不敢想的動作。”
但直面恐懼需要勇氣，尤其是置身從未遇到過的局面之時。
前不久，傅盛帶著公司高層去爬300多米高的澳門塔——當身體距離地面越來越遠，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恐高。這是一種能在瞬間吞噬人所有信心的恐懼，身處天空之中的渺小感，會讓人徹底喪失安全感。
他沒有退路，團隊需要他以身示范。過去兩年的艱難，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困境，都比這座澳門塔危險多了——就拿機器人來說，發布只是開始，隨后的量產如何？市場反應會如何？一切還都是未知數。獵豹需要做好繼續突圍和拼搏的準備。
于是，與以往的無數次選擇一樣，傅盛放下恐懼，在教練指導下一板一眼完成了動作。
十幾年前，傅盛站在陌生的游泳池邊做出過同樣的選擇。撲騰到水里后，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其實可以浮起來，隨后，他開始自己琢磨動作，沒有請教練而學會了游泳。十幾年后，這成就了他在水立方的縱身一躍。
而那晚最打動人的一刻出現在結尾。傅盛花了兩個半小時講述機器人夢想、發布機器人產品之后，最后談到了自己的父親。前不久傅盛剛剛過完40歲生日，父親為他寫了一封信。
傅盛朗讀那份充滿驕傲的短信時，攝像機拍到了臺下就坐的父親。老人滿臉皺紋，正抬頭注視著臺上的兒子，嘴巴緊抿，似乎在強忍著不流淚，但眼光里全是激動。
那一刻，原本屬于高科技機器人的游泳館突然充滿了最樸實的溫情。
這時你不得不感慨，多年拼搏的狠勁沒有消弭掉傅盛身上溫暖的那一面，這未嘗不是一件幸運之事。事實上，恐懼、堅韌、勇敢、熱愛，人性里的這些復雜成分，在很多年后或許就會成為人類面臨機器人威脅時的最后一座堡壘。
當然，這就是傅盛跟他的機器人們未來要考慮的事情了。
責任編輯：吳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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